光環與陰影---甘迺迪總統的神話與真實

半世紀前的今天(11月22日), 美國第35屆總統傑克.甘迺迪被刺身亡。這位青壯英俊的民主黨總統在位約一千個日子即遭大難, 當時舉國震駭, 哀嚎達天。在他死後的頭二十年, 由於他的幕僚與支持者的大力炒作宣揚, 甘氏被塑造成一個開明俊智、英勇果敢的曠世逸才。隨著[造神運動] 而來的是一個浪漫美麗的[坎莫拉傳奇或神話](The legend of Camelot) 。坎莫拉是英國中世紀有關亞瑟王(King Arthur)與他英勇的[圓桌武士---Knights of the Round Table] 的神奇故事。可笑的是在[人皆讚甘氏, 必稱坎莫拉] 的媒體宣炒下, 他們只讚亞瑟王(甘氏) 與他的武士們的英俊豪傑, 殺敵衛土, 縱馬叢林, 豪飲豪食的浪漫生涯, 而不提坎莫拉後期遭遇的不忠不義、姦情出賣、眾叛親離的淒殘結局。


坎莫拉的神話是虛幻的。甘迺迪的神話也是杜撰的。

也許應該從甘氏老爸Joe Kennedy説起, 愛爾蘭裔的天主教家庭的大家長, 與其妻共生九個子女, 一心一意要將兒子送進白宮。在長子Patrick不幸早逝後, 這使Joe成為[太上皇] 的使命就降在二子傑克肩頭。老Joe發跡前做過釀造私酒的非法勾當(bootlegger), 與掌控碼頭運輸工人的黑社會交情不淺。他是生意人, 由非法轉合法, 由卑賤轉尊貴也顯示了他的能耐與手段。他也曾在好萊塢做過製片人, 但是他的正規事業巔峰是做美國駐英大使。他自己短暫的政治生涯更堅定了[兒子必須從政] 的信念。於是[進哈佛---被稱為産生總統的大學], 再[進軍國會Senate], 再[攻克白宮] 是一連串策謀的步驟。老Joe知道做非法生意雖然賺錢, 但是要贏得社會地位與尊重只有從政。因為在老Joe的年代----19世紀末到20th世紀初中期, 愛爾蘭裔的天主教徒是深受政界主流的英裔新教徒(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岐視的。

傑克果然不負父望, 按步實行計劃; 先進國會, 再攻白宮, 於1960年當選美國歷史上笫一位天主教徒總統。但是大位甫始, 就陰影重重…

1.險勝疑奌: 在與尼克遜的競選中, 甘、尼得票對比是49.72% 對49.55%, 在六千九百萬選票中, 甘氏贏了十一萬多張, 這薄如蟬翼的勝率當時馬上引起[造假做票] 或其它不法勾當涉入投票的猜疑。但當時真象並未深究, 不了了之。美國重要文件的密封期大多為為25--50年或更長(也有例外, 視各案而定) 。到了八、九十年代, 一些國家機密文件解密後, 黑手黨介入當年甘氏當選的疑慮才得到証實。

2.揭露真象: 在甘氏死後半世紀中, 有關他與他的家族的報導、書籍、電視劇、電影、專題研究等成千上萬 (據説四萬多), 褒多貶少。但八九十年代出現一些不同的聲音。1997年西莫. 荷希(Seymour Hersh) 出版的[坎莫拉的陰暗面—The Dark Side of Camelot], 是一本對甘氏真象揭露最深入的調查報告。荷希是美國當今最著名的兩位[調查報導記者] 之一(另一位為是當年揭露水門事件的兩位記者之一的Bob Woodward) 。荷希曾為[紐約時報]記者多年, 他揭發[梅來大屠殺---Maylai Massacre---美軍在越戰中屠光梅來村的慘案, 當時全村人畜雞犬無一倖免] 的報導震撼人心。數十年來他的著作與報導無數, 得奬無數, 其中包括 [普立茲奬] 與[喬治奧維爾獎](為1984一書作者設立的不畏強權仗義敢言奬) 。

3. 華麗背後: 在甘氏死後卅多年書寫[陰暗面], 荷希得到不少解密後的資料, 訪問了當年不敢問口如今已退休或早離職的FBI, CIA與白宮警衛及保安等, 與其它各界有關人等(包括黑社會)。費時五年, 採訪人物成百上千, 此書對甘氏為人及白宮生活與行政風格的探討相當全面。

其一, 與黑社會的瓜葛: 當年老Joe求助黑手黨老大Sam Giancana (主控伊利諾州, 為美國最惡名昭著黑手黨Al Capone的薪傳後人), 在支加哥、西維吉尼亞州及伊州其它地區大力助票使兒子登上大位, 但非[買票](不花錢), 而是[逼票](用威脅), 用當事人的話説是commanded, demanded, cajoled。當時支城市長老Richard Daley(多年後其同名兒子小Daley又主政多市), 在白黑兩道之間遊刃有餘, 融如魚水。市長與黑頭目都出了力, 在伊州甘氏多贏了四千多票, 在德州多了兩萬八千多票。對甘氏競選團隊的支持, 黑手黨撒大把銀子---成箱百元美鈔現金, 大多來自賭城拉斯維加斯(中外黑社會控制賭業並非密秘)。這些資料來自對當事人的訪問與FBI對黑手黨電話竊聽紀錄, 與專事研究美國大選的學人專家等的研究報告。

那麼黑方圖什麼回報? 當然希望FBI對他們的追殺稍為緩和, 或網開一面, 或允回美國東山再起(其時不少成員逃離美國或被驅出境返回義大利) 。但這空頭支票日後並未兌現, 種下可能禍根。

其二, 白宮變春宮: 甘氏個人魅力極大, 克力斯瑪(Chrisma) 四射, 據説當本尊現身時, 男女都為之瘋狂; 而且又伶牙利鑿, 幽默順口, 親和近人, 所以深得女人迷魂自不待言。由於他貴處九五之尊, 召喚女人, 一個眼色, 一個暗示, 手下隨從必玉成其事。他曾寵幸過的女人有大明星, 小演員, 空中小姐, 家庭主婦, 東德女間諜, 高級應召女郎, 低級走街妓女; 更奇特的是他曾與上述的黑手黨頭子山姆. 吉阿坎尼共用同一女友Judith Campbell Exner 。這位黑髮美女是經由好萊塢巨星法蘭克. 辛那拙(Frank Sinatra) 介紹認識的。義大利裔的辛那拙當年在新澤西州老家在灑吧間唱歌起家, 因之與義裔黑社會交情交往終生不斷, 這是眾所週知的。Judith的訪問與自傳中都承認自已扮演多次總統與黑頭目之間傳話人的角色。

當笫一夫人不在白宮時, 甘氏與親近幕僚(多為哈佛時同學哥兒們) 與召來女人或女助理集體裸遊在白宮泳池內, 嬉笑追逐, 猶如明皇再世(但不如李氏專情) 。食色性也, 本不應厚非, 但是其口胃大, 品味廣, 飢不擇食, 過後即忘的本事令他的貼身侍衛驚訝。他們表示對主子既偑服又卑視, 敬佩他尚能做出一些尚可的決策, 卑視他在私生活方面的縱慾無紀, 魯莽走險。BTW, 總統的[性事] 紀錄都在FBI的掌握之中。 FBI頭子胡佛, 一個六朝元老(1935—1972), 無人敢碰, 政要怕, 小民恨, 動輒以蒐集的個人隱私材料挾脅對方。他死後真令全國舒氣解壓。甘氏入主白宮後任命兄弟羅伯為Attorney General, 主掌全國法務。羅伯上任後曾大力追殺黑手黨, 毫不手軟, 儘量撇清關係, 他也曾與FBI的胡佛因策略屢起糾爭, 但終忍讓, 因為後者對甘家糗事醜事瞭若指掌

。

其三, 古巴飛彈事件: 當年冷戰期間, 蘇共赫魯雪夫欲以核武飛彈裝備附庸古巴, 而古巴近如美國後院, 此舉構成嚴重危脅。甘氏果斷對策, 使赫氏後退, 轉危為安。這事件被視為他任內的巨大成就。但是後來資料顯示當時雙方己達成某種妥協, 其時[戰爭一觸即發] 的緊張似屬戲劇效果。

其四, 鴿子實為老鷹: 甘氏給人印象為開明的自由主義者, 但實際為冷戰鬥士, 對共産集團絕不手軟。在他任期, 他大力擴張對越戰的人力與物資投入, 由他前任艾森豪總統的[援助]與[顧問] 姿態轉變為[實力參予作戰], 而大量使用Agent Orange 消毀濃密森林, 使越共遊擊隊藏身無所, 但也破壞了越地水源與土壤與壞境生態。 後患無窮, 數十年後仍有缺眼少腿的怪胎誕生。甘氏也自知越戰打不贏, 打算在1964年二任選上後再開始撤軍。[一將功成萬骨枯], 為了勝選就繼續再向戰火的泥沼中深陷, 越陷傷亡越重。他的親信好友及當時的國防部長Robert McNamara在他1995年的回憶錄中曾承認[自知越戰不會贏, 是錯誤的, 非常錯誤!] 近三十年後才悔悟, 愚蠢的政客! 如今昔日仇敵已親若兄弟, 而曾參加越戰倖存的昔日戰士, 如今缺腿少臂, 慘度餘生。

客覌地説, 甘氏短暫任內也有一些可覌政蹟, 譬如建立[和平使團](Peace Corp), 號召志工者到世界一百多國義務輔助農物、建造、醫療、教育等工作; 阿波羅月球登陸成功; 建築柏林牆, 以保護西柏林人; 但是此牆後來成為東柏林人投奔自由的障礙與象徵。他也曾大力促進黑人民權利益, 至今黑人族群對[甘乃第]這一名字仍心存善念。

甘氏的兩位弟弟羅伯與愛德華也都相繼進入國會, 做為參議員, 他們也都以扶持弱勢, 關懷民權稱著。兩兄弟也都曾有過[白宮夢], 但是羅伯在1968被刺身亡, 壯志未酬; 愛德華則因為酗酒、婚變、子病與自己健康問題纏身多年。其實1969年的Chappquiddick事件己將汙奌烙印他終生----夏天深夜駕女自party返旅館, 過窄橋車失控墜落, 他自遊上岸, 九小時後才報警, 女早溺斃。當時全國譁然, 撻伐聲四起。愛德華雖然未因此丟職或坐牢(一般人必遭的命運), 但從此白宮夢斷。他於2009年因腦癌去世, 得年67歲, 是三兄弟中最長壽者。

甘氏家族, 自老Joe算起, 至今約有五、六代人, 在過去一甲子裡, 家族名字不僅活躍在美國政壇, 更活現在美國人民的生活意識中。他們是已唾棄了皇族制度的美國人的新皇族, 一個富貴亮麗的貴族階級, 時享特權。但是他們也被盛名所累, 遭受所謂的[甘氏咒詛](The Kennedy Curse) : 刺殺, 自殺, 謀殺罪(羅伯妻侄Skakel), 坐牢, 強姦罪(甘氏侄子史密斯, 後判無罪), 車禍, 空難(總統獨子與新婚妻子墜機雙亡) , 酗酒, 婚變, 癡鈍, 絕症等生命悲苦災難。在存活的轉輪裡, 是否真的[福禍無門, 任人自尋]?

在甘迺迪總統被刺身亡五十年後的今天, 美國政府與傳媒都策劃了大型紀念性的活動, 來回味半世紀前曾有一位俊美亮麗的青壯人, 與他同樣俊美亮麗的妻子與幼小兒女, 曾短暫住進一座白色宮殿。他的華美悅耳的語言曾帶給他們憧憬與希望, 他短暫的出現正如一道掠空而過的彗星, 點亮了冷戰時期北美蕭寒的夜空, 留下了驚艷與哀傷! 那是一段多麼美麗哀淒的坎莫拉傳奇!

但是做為歷史的過來人, 參與者, 研讀者或旁觀者, 人們沒有權利去漠視或盲視曾經主宰歷史並締造歷史的公眾人物的真正現實。但是對慣有偶像供養與英雄崇拜需求的小民來説, 去面對華麗背後的敗絮是殘酷不忍的。著名作家Gore Vidal (出身名門望族, 與甘氏第一夫人賈桂林有姻親關係), 在論及 [甘迺迪神話] 數十年來歷久不衰的原因, 他歸之於傳媒公器的刻意誤導與謊言, 他説: [在如此的腐敗與無能之中, 這一對鏡頭前俊美的夫婦仍能撒發出迷人的魔咒力量…], 又説[在學術界與傳媒界, 一個怪物 (monster) 至今繼續如毒瘤般擴散, 甚至於將使神話推翿歷史…]

神話將推翻歷史? 那將是如何巨大的一個悲劇與騙局!!